另类母亲

我养了一支猫，它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巴巴。
    
     巴巴自从做了母亲，就把全部爱给了三个孩子。它曾经那么爱吃肉末粥，可现在把肉粥端到面前，它无论如何也不肯先吃一口。它大声呼喊满地乱跑的宝贝，固执地等着它们挤在盘子周围吃饱喝足，才饥渴难忍地收拾残羹剩饭。
    
     有一天，堂弟趁巴巴还在熟睡地时候，把它的三个小宝贝用纸箱拎走了。之后的情景是我始料不及的。巴巴醒来后，发现孩子一个也不见了，它开始在房间奔来奔去，有两次它狐疑地停在我面前祈求般地看着我，可我不敢看它的眼睛。它从厉声呼唤到悲凄哀鸣，到后来茶饭不香，它几乎不再正眼看我一眼。
    
     我知道，它想念孩子们。机会终于来了，我要外地培训半个月，我决定把它放在堂弟家，和孩子们重新团聚。我忘不了那一幕，当巴巴和孩子们相见的那一刻，它们相拥、亲昵，我发现巴巴的眼睛里比以往多了一些晶莹。我差一点落泪，我默默承诺巴巴，一回来就向堂弟提出来，让它们母子一起回家。
    
     12月的寒冷是猛烈的，在这样的季节里，梧桐树叶应该是掉光的了，可在回家的路上，竟不知道从哪里掉下一片，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我感到心悸，这距我离开巴巴整整两周的时间。
    
     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这期间竟发生了世间最悲惨的事情。巴巴的宝贝趁堂弟不备，偷吃了堂弟准备招待客人用的黄花鱼，堂弟气愤极了，一脚一个，三脚三个，竟当场踢死了巴巴的宝贝。巴巴的心碎了，它像第一次丢失孩子时的情景一样，彻夜哀鸣。它围着已经了无气息的孩子的尸体哀号，大滴大滴的眼泪砸在地上。当堂弟一只手倒拎着它的三个孩子的尾巴向野外走去时，它扑上去死死咬住了堂弟的裤管。堂弟好不容易甩掉了巴巴，急忙把它栓在了枣树上。
    
     我看到巴巴时，它伏在那里，蓬头垢面，瑟瑟发抖。它原本雪白发亮的毛肮脏地粘连在一起，是灰色、是黑色还是污泥的颜色，难以分辨。它孤单地伏在那里，抬头看我，满眼都是遭受了空前伤害后的惶恐和悲哀。
    
     我感到万分愧疚和伤心。我默默地把巴巴抱回了家。那天我特意给它煎了几条小鱼，可它只是用鼻子嗅了嗅，不肯吃。它把煎鱼一条条衔到床下的空盘子里，然后，又钻出床底，喵呜、喵呜地向外高声呼唤。它的呼唤让我的心痉挛般疼痛。它万分失望和哀伤，又钻到床底下，围者盘子不知疲倦地焦灼地转圈绕行。它绕累了,终于伏在盘子的边沿儿睡着了。我悄悄地把身子伏到床下，只见盘子里的食物纹丝未动，而它的眼角却印着泪痕。
    
     腊月二十九了，浓厚的节日气氛也没有使它振奋起来。它像往常一样沉沉地睡觉、默默地踱步，好像是有什么心思。它的眼睛总是低垂着，眼神令人陌生，惟有它那对毛绒绒的耳朵直直地竖起，像是两个严阵以待的士兵。直到大年三十的早上，堂弟又来到我的家中，想请我给他家的大门写一副春联。尽管我对他伤害巴巴母子很不高兴，但我还是应允了下来。
    
     我去准备笔墨纸砚，但就在这是不可逆转的事情发生了，我发现巴巴圆睁愤怒的双眼，高高地仰起头颅，两只耳朵有力地抖动着,它公然和堂弟面对面地坐着。在一阵低沉的呼呼声之后，它突然从几米之外飞了起来，咆哮着腾空划过一道弧线直扑堂弟。堂弟下坏了，但他随即恢复了往日的灵感敏，飞起一脚，像一个抛物线将巴巴向相反的方向蹄出，它被重重地摔在电视机后面的墙壁上。巴巴跌落到地上，使劲地摇了摇被撞昏的头，它两眼通红，鼻子哧哧出着粗气，狠狠地盯着堂弟。
    
     我的心很痛，我想过去把它抱走。可就在这时，巴巴将四肢伸了又伸，身体向前倾了又倾，整个身子向后蹲去，眼睛里充满了仇恨，凭着极大的惯性，它又一次勇猛地飞起来，身子化作一只利箭直射堂弟的脸面，堂弟的眼睛和鼻子被锋利的爪子抓破。堂弟彻底暴怒了，我第一次看见他本来很白的脸变得铁青。我大声地叫着，巴巴，停下，停下，可它哪里还能听进我的呼唤。它仍然一次次咆哮，一次次反扑，又一次次被踢回来。它越挫越勇，它的反扑是那样的强烈，它反扑的样子就像一只下山的老虎。
    
     巴巴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都在淌血，一条腿也被踢断了，可它仍然 想飞，想飞，我惊呆了。从这一刻起，我明白了，它的决心是视死如归的，它重新回到家后表现的极度沉静都是为了等待这一个男人——我的堂弟。
    堂弟是学过少林功夫的巴巴最终被他轻易地紧紧攥在手里，它就像他手里的一枚钢针被猛力投向玻璃窗，然后它穿过玻璃，然后它血肉模糊，气绝身亡。
    
     我愤怒地向堂弟大喝一声，你住手！可着一切都是不可逆转的了。我的血液犹如火山爆发的岩浆在沸腾和燃烧。我毫不顾忌地奔到书案前，伸手抓起准备为堂弟书写门对的浓黑的墨水，泼向了他……
    
     春天来了，当我登上高耸入云的楼顶，眺望蓝天白云，大雁翱翔，耳旁仿佛又响起电影《魔戒》主题曲《神圣的地方》，我似乎在神圣的教堂听着天神的唱诗和令人敬畏的颂词，我感到空前的庄严和肃穆。
    
     我越发想念巴巴，怀念它博大无私的母爱，景仰它无畏的勇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