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读者网征文：野地里的歌声如天籁（三等奖）

妈妈年轻的时候很爱唱歌，灶台边、水塘前、山林里、稻田中，总有她清清爽爽的小调儿，唱得太阳落了，月亮升了；唱得人儿睡了，花儿红了。
    
     我喜欢妈妈在野地里的歌声，就像是喜欢野梅花、狗尾巴草、车前子、覆盆子、桑葚、马齿苋一样，喜欢它们的纯洁、天真和野趣儿。
    
     80年代的时候，曾掀起过一片种植椴木香菇的热潮。妈妈一个人在山上伐木，带着幼小的我趴在一边。我亲密地接触那些青苔、三步倒草，摸爬一身的青绿与土色，感到自己融进了泥土里，然后又从里面长了出来，像一株新鲜的植物。妈妈用结实的手掌掳着树枝，有一句没一句地唱“在那遥远的小山村，小呀小山村，我那亲爱的妈妈，已白发鬓鬓……”她给自己壮胆，也给我以指引。有一次我到处爬动，掉进了一个铺满落叶的大壕沟里，又循着妈妈的歌声自己爬了出来。
    
     五月的时候，田里的绿肥长得正好。它们像四叶的飘萍，完完整整地把整个田地覆盖起来，花是紫红色的，层层叠叠，像是荷花，却没有清香，有的只是属于它们的最卑微的青草的味道。妈妈把它们一担一担地割下来，挑回去，沤了喂猪。她割绿肥的时候，我就在这广阔的绿地上打滚儿，欢天喜地地找青蛙。有时候，布谷鸟在我们头顶上“布谷布谷” 地飞向对面的深山，妈妈便会哼起《红莓花儿开》或是《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对我说这是苏联的乡村歌曲，这就形成了我最初的对苏联的认识：一个关乎爱、关乎温暖的回忆。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红莓花儿，应该就像四月的野玫瑰一样漂亮了。
    
     “小河静静流，微微泛波浪……”原来还有与我的小河一样可爱的河沟，小时的我不免心生向往。
    
     长大了以后，我离开了乡野，一去好几年。在外乡，我经历了不少艰难和挫折，有伤心、有落泪，有时心情很繁芜，便会想起妈妈的歌声，想起“蓝蓝的天上白云飘……”，想起“祝你平安，哦，祝你平安”……这些，妈妈都曾愉快地歌唱，唱给那些美丽的花花草草，唱给那些青蛙、蟋蟀、蚱蜢、布谷或者是瓢虫。这些野地里的歌声，如同天籁，摒弃了一切的喧嚣和嘈杂，只是轻轻悠悠地在这自然的山山水水之间回转，飘荡，歌我所愿，为愿而歌。像一缕清风，一汪清泉，它们慢慢滋润着我的心田。
    再回去，妈妈已经不再唱歌，做起事来也已经是风风火火的脾性。偶然谈起以前的那些调子，妈妈的眼睛里忽然发出了久违的光亮。
    
     “很久了，”她说，“是很久了……”
    
     那天，和妈妈并肩走在乡间下雪的小路上，一不留神妈妈差点滑倒，我顺势牵住了她的手。才发觉，那只手已经不似一二十年前的光洁结实了，一时间，鼻子发酸，妈妈老了。再也不会有那如同天籁的歌声了。
    
     母亲节时，怀着有点儿复杂的情愫，给妈妈发了条短信，她竟回我说她正和爸爸在屋后种花生。哦，种花生，多美好的场景！忽然记起有一年黄瓜籽撒得特别早，结果六月的时候，这些瓜蔓儿就像五线谱上的音符，爬得很高了，甚至开出了淡黄的花朵。莫不是它们听了妈妈的小调便奋力地往上生长了吧！--真想和爸妈一起劳作，爸爸薅沟，妈妈点种，我跟在后面提着木桶浇水……可是，这样简单的愿望怕是都不可得了。
    
     下班的路上，偶然看到一株新鲜的地菜，眼睛一亮，仿佛是看到了久违的老朋友，便一个人寻迹挖下去，竟也弄了半口袋，绿油油的，清新得可爱，几乎不像是长在这城边的土石堆上。挖着挖着，眼前渐渐展开了一片望无际的原野，一个小小的女孩正趴在地上听歌玩耍……而耳边，也似乎真响起了清悠的类似召唤的小调儿。
    
     十分兴奋地给远在千里之外的妈妈打电话，炫耀似地说我弄到了野菜，妈妈一愣，然后笑了，说，要是不方便，就用开水烫一烫，拌上油盐，味儿也不错……哦……你还记得以前那个味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