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

这是去年春节时我在火车站看到的一幕。
    　　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在人潮如涌的火车站的一个公用电话亭里，坐在一个破烂的皮箱上面，他一只手拿着一个崭新的但已经记得密密麻麻的电话本，一只手拿着话筒，正在打电话。
    　　“喂，你好！麻烦你叫一下赵波接电话好吗？他不在？那麻烦你找一下行不行？我有急事找他，很紧急的事！不好找？哦，真对不起！估计他什么时候能回来？说不定？一般是什么时候？晚上？好，我晚上再打，谢谢你啊！”
    　　他“哗哗哗”地又翻电话本，找出一个号码，拨通了：“是陈小涛吧，我托你的事……现在工作不好找？哦，工资低一点也行，活累点也不算啥，我都没问题！我是今天夜里的车，买不到票，我都来三天了，人太多了，大概后天早上到，我找你还打这个电话行不行？那好，麻烦你操个心，谢谢！谢谢！”
    　　挂了电话，他望着火车站广场上的人潮发了一会愣怔，或者是在思考什么问题，然后他又翻电话本，拨通一个电话：“喂，是小三吗？哦，对不起，我找王三强接电话，谢谢！喂，小三，你上班了没有？已经上班了，怎么样？你们厂还能不能进人？初二人就满了！唉，早知道就不在家过年了。我就知道不好找……你帮我留个心，我到了再给你打电话。好了，再见了！”
    　　“喂，是陈军吗？”他又拨了一个电话，“陈军，是这样的，我准备到广州去打工，可到了火车站，买不到票，一住就是三天，我身上的钱花完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用，一百块钱就行。那边的工作我已经找好了，一个月八百，拿了工资我就还给你的！你还不相信我？你现在离火车站最近，我只有找你了。你……哦，那就算了吧，我再想想办法。”
    　　看来他真的很糟糕，还没到目的地，身上的钱就花光了，工作又没有着落，我寻思着怎么帮帮他，他对着话筒又说了起来：“妈，我已经到了，今天早上就到了，已经住在厂里了，真的！你放心！没事的，你看我一到就给你打电话。工资也不低，一个月一千呢！唉呀，别啰嗦了，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路上累得很，我要洗澡了，洗完澡再好好睡一觉。好了，长途电话很贵的，我挂了啊，妈。”
    　　这是给他妈妈编造的善意的谎言。我向他走去，他又拨通了一个电话，顿时，他满脸都洋溢着喜悦地说：“秀秀，我已经到了，工作也找好了。不是他联系的，也不是他……是我一个同学帮联系的，你不认识，那是我一个小学的同学。这厂还可以，挺大的，挺气派！路上没事，一路平安！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工资可能是一千，以后还会加的。等我拿了工资，一定会接你过来的！我的电话？我刚到还没问……宿舍里也没有，不过我会经常打给你的。我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今年要挣好多的钱，年底回来咱们就结婚……”
    　　他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旁若无人地讲着话，全然忘了他已经穷得只剩下了一张单程车票，像真的已经成就了一番伟业。我站在他的身边，越看越觉得他像一个英雄，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