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人家孩子的艺术
2022-05-11 23:43:42
by 陈鲁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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夸人家孩子的艺术
从心底说,“孩子是自家的好”,甭管他是否优秀、漂亮,但需要夸的却往往是别人的孩子,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出于礼貌。
    
     鲁迅先生曾在一篇文章中提到夸人家孩子的难处。邻人生了孩子,众人去看望贺喜,甲说,这孩子将来准做大官,被敬以香茶;乙说,这孩子长大肯定发大财,被奉为上宾;丙说,这孩子将来一定会死的,被邻人愤怒打出。说升官、发财倒未必,说将来要死那是绝对逃不脱的,因为“人固有一死”;可是说假话的得了好报,说真话的却被人痛打。有学生问,我既不想说假话,也不想挨打,那该怎么办?迅翁给的办法是,见到孩子,只有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这孩子真是,啊,啊,天气不错……
    
     迂腐到说孩子肯定会死的人,只是迅翁杜撰,人有傻的,可不会傻到那个份上。但现实生活中不会夸人家孩子的人却多得很,或夸不到点子上,或夸得太假、太言过其实,都会弄巧成拙,让人家大人不高兴。道理很简单,孩子若生得好,浓眉大眼,肤白唇红,任怎么夸都行,夸过一点也没事;孩子若长得差,歪瓜裂枣的,你偏偏夸他是小帅哥,小美女,人家还当你是讽刺呢,脸上一定很难看。
    
     譬如说吧,如果人家孩子长得白,即便别的地方长得一般,也好夸:瞧这孩子,白白净净的,像个小瓷人似的!爹娘听了一定很高兴。如果孩子长得黑,别的优点又很难挑出来,那就只好夸他“虎头虎脑的,真可爱”,也不讨人嫌。如果孩子别无长处,就是胖乎乎的,不妨夸他“一脸福相,将来前途无量”—反正也不需要你兑现。倘若女孩子有几分秀气,那就索性夸她“一看就是美人胚子,将来准保是个大明星”,搞不好人家回去还就认真照着明星去培养了呢。如果相貌上实在是乏善可陈,还可以夸这孩子真有礼貌,这孩子真聪明,这孩子真结实,这孩子真……都是无须思索、不必负责、挂在嘴边的话。
    
     总之,夸人家孩子要善于发现优点,夸大优点,突出优点,回避缺点。有优点要夸,没有优点“创造”出优点也要夸。这样子夸法,说虚伪有些过,说世故倒有一点。奉承的话谁不想听,李世民毕竟只有一个,还差点杀了魏征。
    
     说到夸人家的孩子,历史上还真有两个夸出名堂的。曹操虽是“乱世之奸雄”,但夸老孙家的孩子,“生子当如孙仲谋”,那可是真夸,实心实意地夸,以至于都夸成历史名言了。其实他自己两个孩子已够有出息了,曹丕,文武双全,曹植,才高八斗,都是一时俊杰,千秋人物。“竹林七贤”之一的山涛见王衍夸曰:“何物老妪,生宁馨儿!”《晋书?王衍传》意思是说谁生的这么好的孩子!到后来,宁馨儿就成了佳儿的代名词,诗曰:“家无阿堵物,门有宁馨儿”。
    
     不过,夸人家孩子,也有包藏祸心的。电影《埃及艳后》中,恺撒与埃及女王的孩子在罗马一露面,众人大愕,议论纷纷,颇多微词。他的政敌勃鲁脱斯却一反常态,主动过来夸奖说:这孩子真漂亮,将来一定是个大英雄!让恺撒高兴得合不拢嘴。可没过几天,勃鲁脱斯和凯歇斯为首的一群元老就在元老院刺杀了恺撒,让那孩子永远失去了父亲。当然,勃鲁脱斯也有他的道理:“并不是我不爱恺撒,而是我更爱罗马。”好在,这种当面夸孩子,背后杀老子的人少之又少,最好大家都别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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