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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费物质还是消耗心灵
消费是个可疑的词。如果“消”有消灭、消失和消亡的意思，那就是“使之减少”；“费”如果有消耗、耗费和靡费的意思，那就是“耗尽一切”。无论何解，仍是不解；如果一切以斩尽杀绝为代价，地球上的东西不久将消费干净，人也就灭亡。这样，不如把消费干脆说成“掠夺”。

     我有一个朋友，因为失业，患上了暴食症，终日躲在家里狂吃，疯长５０斤，几乎进精神病院；又有一个朋友，因为失恋，患上了购物癖，专买衣服，一年间花尽所有积蓄。如果说第一种是病，第二种也是病，因为她买了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

     全民皆有此病：买自己并不需要的东西，我把它称为“消费”。真正的词应该是“取用”，就是取你需要的用得着的东西，不多也不少。

     今天市面上的众多食物的本质：所谓“鸡没有鸡味、肉没有肉味、人没有人味”。有一次我刚搬到郊区，我社区一农民因为要揽我院子的活送我一筐苹果，我吃后，从此天下无苹果：我才发现原来原创的苹果乃有如此的水果香，微酸而甜，不似味淡如水的棉花苹果，久违了；我又回到家乡长汀，其河田鸡天下闻名，然而就在产地也巨贵――一斤达２０元，一只费我近１００大洋，以水简单烹之则香味四溢，食后不忘。原来原创的东西，只消用最简单的烹调方法。此鸡如此贵，因为饲养周期长，鸡少。难道鸡少就不能少吃几次吗？

     人们受不了，他们要天天吃鸡，于是只好改造。据说现在已经培育出一种无须拔毛的形如活动肉块的鸡。再说香蕉，本就是大小不一，麻麻点点，３天后必腐，这是它的特性。为了远距离运输，人们就进行基因改造，把它整成大小划一的光鲜之物，持久不腐，结果味同嚼蜡。

     看来一切的祸根是：人们想要更多的东西，越多越好。这不是愿望，是欲望。愿望是，想生活得更好，欲望只想拥有得更多。
    如果工业革命后带来的消费浪潮肇始于西方的话，那么不需要多久，中国人会是消费的巨无霸。因为中国人除了消费，不知有他。西方有一句警言：上帝啊，不要让我太穷，以致我羞辱你的名，也不要让我太富，恐怕我忘记了你。看来他们心有所惮。我在国外住在一个华商会会长的家，位于豪宅区，可是他的客厅里是一台旧的普通电视机，他开的车是大众手动挡车。我遇见的几个教授也开着手动挡的车，车上的音响一律是磁带型的。在那里，很穷的和很富的人都不多，最多的人只可说是相对富足。他们不穷不富，只是衣食无忧。无忧很重要，我们就做不到，我们赚钱不少，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很忧愁。无忧真好。

     我对中产阶级的理解不是物质上的，我认为中产阶级的标志就是按命定的规则生活，尊重传统，不穷也不富，从灵、魂、体依次体现生活的重要性，大部分人衣食无忧，并按自然法则“取用”产出之物，而不是“消费”它们。

     有人曾把人类的过度消费归咎于超级市场的出现，因为它会大大刺激人的购买欲，使人多买很多并不需要的东西。我却不这么看。我相信超级市场的最初发明者顶多是为了竞争而采用了顾客最方便的购物方式。问题出在人的内心。是眼睛的欲望搅动了内心的欲望，是拥有的欲望成了证明自身价值的新标杆，才会导致人用屁股思想，以物质的多寡来证明自己的尊严。人的“取用”原则就是在这时候悄然变成“消费”原则的。有一个富翁死时要求在棺材上挖两个洞，他要把手伸出去：我到死时双手空空！可见，他不认为那财富是他的。

     本来就不是他的，更不是他赢来的。可是到死时才明白，我们漫长的一生该有多辛苦啊。